除夕的心情

陈嘉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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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中国的新年,自除夕开始进入高潮,一直要持续到上元之夜。但是,此一时刻,也是生命流逝的界碑,最容易引发人们的生命意识。有道是“旧国当千里,新年隔数更。”又值春风渐进之际,所谓“寒犹尽北峭,风渐向东生”也就最为容易引发人们的寂寞情怀。故而,除夕在喜庆热烈之外,文人们多有一些别样的心情。
  唐人高适有《除夜作》诗云:“旅馆寒灯独不眠,客心何事转凄然。故乡今夜思千里,霜鬓明朝又一年。”本该阖家欢聚的除夕,诗人却是孤旅在外,如何能不“转凄然”呢?故乡千里,他乡一夕,此一旧去新来,霜鬓又增一年,怎不令人唏嘘慨叹?同样之感慨,唐来鹄在《除夜》诗中说:“事关休戚已成空,万里相思一夜中。愁到晓鸡声绝后,又将憔悴见春风。”所以,现如今的人们,早就弄懂了这个道理,“有钱没钱,回家过年!”那种血缘相亲、天伦之乐,是外漂族身心与情感最佳的疗伤剂。
  当年,白居易也是好多个除夕不能阖家欢聚,孤身在外漂泊。他倒不是“档期”太紧,到处“吸金”,完全是命运使然。他的《客中守岁》写道:“守岁尊无酒,思乡泪满巾。始知为客苦,不及在家贫。畏老偏惊节,防愁预恶春。故园今夜里,应念未归人”。除夕之夜,尊爵无酒,思乡泪湿,老困愁锁。而后两句,又很有些少陵野老“今夜鄜州月,闺中只独看”的味道。有一年他《除夜宿洺州》,依然是伤感——“家寄关西住,身为河北游。萧条岁除夜,旅泊在洺州。”伤感之外,字为“乐天”的白居易,在这辞旧迎新之际,也是乐不起来的,因为“老校于君合先退,明年半百又加三。”寿命逢年,是又去一岁也。同样的感慨,明人文征明有《除夕》诗曰:“白发婆娑夜不眠,孙曾绕膝更翩跹。已知明旦非今日,不觉残龄又一年。旧事悲欢灯影里,春风消息酒杯前。更阑人静鸡声起,却对梅花一灿然。”
  天宝五年(746年),豪情满怀的杜甫到长安应试,却因李林甫的捣鬼名落孙山,后来靠向皇帝献赋、贵人投赠才谋一小官。天宝十年,杜甫流落长安,除夕夜不得已到侄儿杜位家过年。“守岁阿戎家,椒盘已颂花。盍簪喧枥马,列炬散林鸦。四十明朝过,飞腾暮景斜。谁能更拘束,烂醉是生涯。(《杜位宅守岁》)”人到中年,理想破灭,实在是“无可奈何花落去”,“烂醉是生涯”了。
  其实,更多的人,面对除夕,各有不同的心境。被瞿秋白描述“吾乡黄仲则,风雪一家寒”的清人黄景仁《癸巳除夕偶成》说:“千家笑语漏迟迟,忧患潜从物外知。悄立市桥人不识,一星如月看多时。”这个一生穷愁却傲岸不群,只活了35岁的黄仲则,除夕之夜悄立市桥,望星如月,该有怎样的忧患呢?同为清人的赵翼:“烛影摇红焰尚明,寒深知己积琼英。老夫冒冷披衣起,要听雄鸡第一声。”叫人想到的是老年壮士。而明人文征明在《除夕》诗中写道:“人家除夕正忙时,我自挑灯拣旧诗。莫笑书生太迂腐,一年功事是文词。”则是另外一种兴趣了。